本帖最后由 小熊熊熊熊 于 2011-8-5 11:21 编辑
我想我果然不适合演戏,这一场戏弄巧成拙,又是大败亏输,不但不会帮上温雅的忙,还可能暴露自己的伪装。 我害怕被人认出来,害怕温雅知道我曾经来过,那样所有努力都变得毫无意义,且会再一次伤害温雅。因此手一触及门板,我就停下来,稍作犹豫,回头对温雅说:“叔叔应该怕打扰吧?要不我就不进去了,你把东西带给叔叔,替我问个好吧。” 我能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,但她并没表示反对,默默从我手中接过鲜花和水果,轻轻说了一句:“那好吧。” 我因一时考虑不周而退缩,因临时退缩而尴尬,因尴尬而感觉手足无措。我向她投去歉意的目光,正想着说点什么来结束今天这场揪心的戏,却听病房内传出一个声音:“小雅,外面是谁呀?请人家进来!” 这是带点绵竹口音的普通话,声音沙哑,略显中气不足。温雅匆忙间应了一声:“哎!”然后有点幽怨地看了我一眼,伸手拉了拉我的胳膊,低声说:“进去吧,我爸叫你。” 极度无奈。这种情况下哪还有退缩的余地?除了祈祷昨天那位女士十分健忘,已认不出我的长相,我别无办法,只好硬着头皮跟在温雅背后,推门进了病房。 急速的心跳和窘迫的脸色差点出卖了我。正当我战战兢兢担心不已,却恍然发现,房间里根本没有那位女士的影子。我注意到,靠窗的一张床铺已经空了。我不禁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,不得不庆幸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。 温雅的父亲正半倚着枕头坐在床上,脸色蜡黄,稀疏的头发枯萎如茅草,毫无光泽,一见我和温雅进门,便抬起头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打量。 我心里再度升起一股悲伤,为温雅,也为眼前病重的老人。我微笑着叫了一声:“温叔您好。” “好,好。”他点了点头,黯淡的眼睛里忽然燃起几分神采,指了指床边的椅子,招呼我坐下。待我坐定之后,他开口便问出了一句令我感到十分意外的话:“你,是不是叫姜云?” 我整个人顿时僵住,侧过头看向温雅,温雅也看向我,目光里同样充满不解。没人知道温父怎么会一下叫出我的名字。虽然我们曾在学校里见过面,但那毕竟已隔了很久,何况匆匆一面未曾说话未报姓名,即便记得长相,他又如何得知我叫姜云?仓促间我只好应了一声:“对,我是叫姜云,您认识我?” “不认识,呵呵,不过我一猜就是你。”温父微笑着,声音很是和蔼,“小雅很早就提到过你,在她出事以前。” 可以想见我心底的惊讶。跟父母提到同学并不意外,意外的是能让父母在许多年后依然记得同学的名字,并在见面时开口叫出。我很想知道温雅到底跟他父亲说了些什么。 我再一次向温雅投去诧异的目光,却见她满脸羞窘,欲言又止地叫了一声:“爸……” “我也见过你送的花。”温父无视女儿嗔怪的意思,继续一脸慈祥地看着我:“小雅出事以后,我瞧见你两次把花放在家门口,想进门探望又不敢进。那时候我已经猜到你就是姜云。” 我的身子不禁一震。长期以来我都以为自己送花探病的事十分隐秘,哪知这位老人家知道得一清二楚。我张嘴想说什么,却不明白老人说这些要表达什么意思,看看温雅,她微低着头,轻咬嘴唇,干脆不发一语。一愣神的功夫,便听温父叹了一口气,接着说道:“那时候我心情很不好,也没成想小雅能很快醒过来,原谅我没请你进门。” 我一听赶紧说道:“叔叔,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,那是我害羞,不敢进门。” “呵呵,你这孩子确实有点羞答答的。”老人很爽朗地笑起来,看得出很是开心,“小雅考大学填志愿的事,我也得请你原谅啊。她本来一心想考到北京,但我怕她留下了什么后遗症,没敢让她考过来。” 听到这我又是一怔。温雅填报志愿,为什么要关系到我身上?这句话隐约透出的信息让我刚恢复平静的心又开始涌动,而老人接下来的一句话,则像一个不起眼的引信,彻底点燃了我心底绵延千里的火焰:“我真是没有想到,你对小雅一直不离不弃,你们俩能坚持到现在。” 我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错愕。老人竟然认为我跟温雅在交往,而且是从中学开始,一直持续到现在!中间闯过了温雅车祸后一年昏迷,历经了南北两地四年相思,这真是阴差阳错却再美丽不过的一场误会!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!就算我曾设想过做温雅的冒牌男友,也不敢想象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。我不明白老人凭什么做出这样的结论,温雅到底对她父亲说过什么? 我转脸去看温雅,却发现她也是同样的满脸惊讶,那模样那神情绝不像是伪装而来。她也实在没有伪装的必要。同一时间她也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我,那略显慌乱的眼神明显是在问我,是不是做过什么手脚。 可是,两个人的心里都没有答案。对望一眼,我们已心照不宣。 或许是捕捉到了我们神色间的诧异,温父不无得意地一笑,像个孩子一样:“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对不对?” 接着,他神色一转变得凝重,轻轻地叹息一声:“她妈妈四年前就去世了,我这个爸爸做得很失败,但女儿心里喜欢谁我还是很清楚的,毕竟在这几年相依为命,小雅在想什么我都知道。” 听到这,又一波震惊冲刷着我的心。直到今天我才知道,温雅的妈妈已经过世了。难怪她会为爸爸做出这么大的牺牲。这是她唯一的亲人,她已经失去了妈妈,绝不愿意再失去爸爸。她别无选择。 又想起五年多前的那场遭遇,我觉得浑身上下都浸泡在悲伤和爱怜的情绪之中。这些年来,她都独自承受了些什么? 她喜欢我,我又一次在她父亲这里得到了印证,尽管尚未清楚这深沉的爱意从何而来。我真是痛恨自己未曾为她分担点什么,同时也因他父亲的误会而愧疚不已。情绪汹涌,一冲动我便准备说出真相,只是刚要开口,便感觉温雅轻轻拉了一下我的衣襟。我一怔,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殷切请求。 这时,温父似乎想起了什么,从贴身的衣袋里摸了摸,摸出一样东西,微笑着摊开手掌拿给我们看。 我发现,那是一块白色的观音玉。 这块玉跟三年前姑姑送我的那块一模一样,当时我把那块玉并一束鲜花一起放在了温雅门前,哪知她早已搬走,玉也不知去向。现在温父突然拿出这样一块观音玉,让我的心不禁为之一颤,仔细看时,果然发现那玉上面刻着两个行书小字,正是我的名字:姜云。 毫无疑问,这就是我送给温雅的那块玉,原以为已经丢失,却不知怎么辗转到了他父亲手里。我吃了一惊,不自觉站了起来。 此时温雅似乎也看清了玉上雕刻的字样,疑惑地看了我一眼。显然,她对玉的事并不知情。 “是不是很奇怪它为什么会在我手上?”温父笑眯眯地看着我,他把我的表情捕捉得分毫不差。 我只好点了点头:“嗯,这玉我是放在您家门前的,可那时候,您已经搬走了。”通过眼角的余光我能看到温雅在一动不动地瞧着我,眼神复杂到极致,我只当做没瞧见。拆穿这件事情无疑是在告诉她我喜欢她,至少曾经喜欢过她。我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。 她一定会很痛苦,为这一次无可奈何地错过。 我也会为难,露露还未正式宣布离开我,我们之间余情未了,而看现在的情况,我极可能被温父推上未来女婿的宝座。 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。我此来的目的是弄虚作假,而不是弄假成真,但目前的局势似乎已无法掌控。另一方面,我在潜意识里渴望着局势朝温父指引的方向发展,也乐于让温雅知道我对她的感情。毕竟,我是真的喜欢她。 我开始分裂成两个人,左脑跟右脑争吵,左手跟右手打架,左腿跟右腿争先迈步,直至扑地跌倒。而所有这些想法,温雅的父亲都无从知道。他对我的回答点了点头,说:“对,这块玉最初并不在我手上,是一个女孩专程给我送来的,说是代人转交给小雅。” 说到这里,他有点愧疚地看了看温雅,又看了看我:“如果我那时候把它交给小雅,她一定会不顾一切考到北京来的。为她的身体考虑,我没有拿给她。另外,坦白地说我那时候并不看好你们之间的感情啊,现在才知道我错了。以前,我的旧观念阻碍了你们,现在,我的病又拖累了你们。我为此向你们俩诚恳地道歉!”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,他的气息变得有些不太均匀。温雅立刻担心地问:“爸,您怎么样?好端端的您干嘛说这些?” 她只能将错就错,对父亲的话表示默认。她扶父亲躺好,接着给他倒了一杯热水,喂他吃药。 我站在病床边上,有些不知所措。这完全跟我想象得不同。我原以为撒一个善意的谎言就可以解决温雅的难题,轻松,便利,不知怎么竟陷入了她父亲的情绪漩涡之中。看着她唯一的亲人因我们不存在的感情而内疚,我心里着实不是滋味。可事情阴差阳错发展到这个地步,只能让真相埋在那些饱含歉意的话语后面。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,更不知道那位送玉的姑娘是何许人也。如果说整件事情如一个**混乱的线团,那她就是线团里引出的一根长长的线,只是她太长了不知伸向何方。 现在的我,只能稀里糊涂地把戏唱下去:“温叔叔,您快别这么说,您那么做也是为了小雅好,其实我们也没想到能坚持到今天。现在您什么都别想,赶紧把病养好才是正理儿。您健健康康的,我跟小雅才会高兴,才能放心学习和工作!” 我觉得自己把话圆得很好,俨然已把自己当作了温雅的男朋友。 温父蜡黄的脸色因兴奋而涂上了一层微红,他一把抓住温雅的手,把那块观音玉放在了她白玉般的手心里,然后目光转向我,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:“孩子,看到你,我很开心!你的玉,我就把它交给小雅了!” 我也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说不清是什么滋味。历经三年多,那观音玉还是到了温雅的手里,这真的是一种缘分吧!温父把玉交给温雅,就等于把温雅交给了我。我能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。 可我高兴不起来。一方面总觉得这件事情过于蹊跷,我生性谨慎,初次见面便被认定为女婿对我而言已超出可接受的限度。另一方面是完全没做好接受温雅的准备,我现在还有露露,好像我从来都只是在思念温雅,想救温雅跳出火坑让她幸福,却没考虑自己该以何种样的身份与她相处。 这是个很致命的疏忽。从这可以看出,我极端缺乏处世经验,没有给自己定义一个身份,就冒冒失失闯入了别人的餐桌。 温雅送我下楼的时候,我突然想到了我的那副对联:重义惜情,怎奈命犯桃花。 果然,一语成谶。 好在温雅始终没再问我送花送观音玉的事,当年的感情,我们各自已然明了,没有再细细追问的必要。只是在沉默许久之后,她突然问我:“能不能把玉暂时送我?” 我不禁一怔:“那就是你的,永远都是你的。” 永远,是相对于暂时而言,但这句话可以理解成另外的意思,好比我告诉温雅,我们会永远在一起。我承认,我一时冲动,失口了。 一瞬间温雅眼圈转红,低头避开我的目光。我忽然觉得,我们还是在网上交流比较自在。在浮云先生面前,温雅虽然算不上多么开朗但至少不会沉默寡言,动不动就眼红心碎。 她现实的境遇,注定我会成为她伤心的源头。 我抑制住自己内心冲动的情绪,假装误解了她的意思,问:“是不是需要钱?”说完,不等她答话我就一把抓住她的手,把银行卡放在她的手心里。那里面有沈万材打给我的一万块钱。我说:“你先拿去用,钱的事我来解决,先治好叔叔的病要紧,过两天我会再来。” 她立刻便要把卡塞回我的手里,推辞说:“不用,我不缺钱。” “糊弄谁呀?你哪来的钱!”我故意显示自己对沈万材的事毫不知情,又把卡推回到她手里,并**她的手指。 我连露露的手都没有牵过,不知哪来的勇气先后两次抓住她的手。她的手很软很软,滑腻的触感让我心动不已。心里一起这样的念头,我马上撒手后退,就好像那是一块电烙铁,突然之间通上了电。 大概是怕受到我的怀疑,她犹豫了一下。我借此机会立刻说道:“答应做你男朋友只是安慰一下叔叔,我不会当真的,你不要有心理负担。站在老同学的立场上我也应该帮你,不是吗?” 通过这几句话我暗示给她两点,第一我并不知道她真正犹豫的原因,也就是不知道沈万材的存在,第二我认为她并不想跟我在一起,以此来诠释她时不时在眼底显现的忧郁和悲伤,好让她放心,她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令我生疑。 温雅听完我的话,抬起头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立刻让我领略到了何谓痛彻心扉。我立时生出想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。我想她需要一个肩头,让她安安稳稳地痛哭一场。可惜,还不是时候。 转弯进入医院主路,她停在原地,目送我走向医院大门。我走出几步远,忽然听到她在背后说了一声:“对不起。” 我的心颤了一下,且随我的脚步迈动而颤抖不已,但我没有停下,也没有回头。 我想,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