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1pan占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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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复 1楼 怜卿

介是竹林探月原创哒?

看了个前言,发觉蛮有意思哒~收藏,会来看

怜卿别忘了继续搬来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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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 挣扎

我的脸滚烫滚烫。我两只手捂住脸,胳膊撑在电脑桌上闭目养神,很长时间才平复掉内心汹涌的潮水。


QQ上,秋天的海头像还亮着。我忽然在想,整件事情似乎都是因他而起,他就像上苍借用的一双手,有意无意地将露露推离我的身边,又将温雅推回到我的面前,而他自己却一无所知。这是多么诡异的一件事。


我把温雅的帖子指给秋天的海看,他看完之后很快在后面跟了一帖,要求温雅出示照片,口口声声说要给她相面,以借机一瞻花容月貌。他在QQ上对我说:“这女孩肯定是个大美女,不然也不会被大老板看上,咱没机会一亲香泽还不能饱饱眼福吗?”


他并不知道帖子中提到的老板就是他给我介绍的沈总,还询问我沈总找我到底啥事。我说算命而已。这种地下交易属于私事,中介人都不知道是何种交易,我更没理由吐露出去。何况沈总已经暗示过我,这件事无论成败,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。


秋天的海说:“你今天发表的言论有点反常,卫道士突然变得叛逆邪恶,我都快不认识你了。”


他指的是我劝说温雅的言论。我掩饰说:“我只是开始考虑现实罢了。”


他说:“这就对了!人活着就是要追求点现实的东西,比如别墅啊大床啊金钱啊美女啊,别整天谈什么理念梦想爱情艺术,都是扯淡!你们这些大学生就这点儿不好,梗着脖子,两眼望天,走路轻飘飘,满脑子神经兮兮,一嘴巴风花雪月,还以为自己是个流浪诗人。”


这话说得我好想笑,却笑不出来。我想象自己走路的样子,在校园小路上,我多半是微低着头的,趾高气扬两眼望天那是优等生和学生干部的专利,与我无缘。


我过早看到了某些不该看到的东西,一抬头就是命运。


我问他:“如果这女孩真的照我说的去做了,我是不是在造孽?”


他笑了:“切!你还真拿自己当根葱!人家早就想好了要去做小三,只是良心上过不去,来论坛上寻求一下安慰。告诉你吧,女人都是有小三情结的,你想,不需要生儿育女,不需要奔波工作,不需要负担感情,甚至大脑都不需要,有个好脸蛋好身材就够了,有钱花有房住好吃好喝,这种好事去哪儿找?漂亮女人不做一次小三都觉得可惜。”


他的这一番话说得我心里泛酸。不管温雅是不是真的这样想,至少我无法给予她这些东西,也拿不出钱给她父亲治病,无法分担她的痛苦悲伤。女孩子走上这条路,若不是为了爱情,便都是生活所迫,我想,没有人会有所谓的小三情结,没有人。


一夜没有睡好。早上醒来的时候,窗外下起了小雨。这是北京雨季的前奏,高高的楼层矗立在阴郁的天空下面,长长的柏油路在雨声中潮湿润泽。我趴在阳台上,看楼下五色伞流。


露露撑着伞去上课,从我楼下经过的时候,习惯性地停下脚步,抬头朝我的阳台上望了一眼。我微笑,她也甜甜地笑了,然后低下头,继续打着伞默默前行。


我认得她那把花雨伞。许多次,我在这看着那把伞混入人流,消失在两幢白色的教学楼中间,那景象很美。然而今天,我眼前恍惚一片,五颜六色的雨伞倏忽间混在一起,再也辨认不出谁是谁。


我在等露露考虑的结果,不如说是露露在等我,等我找到一份工作。这份工作即将到手,却是出卖温雅所得,出卖一个我念念不忘五六年的女孩子。

一日一夜间,我的世界便突然乱了。


我算过自己的八字,隐约能看出婚姻可能有问题出现,也曾去找秋天的海核对,他说这根本算不得什么,这个年代的人,婚姻没有好的。穷苦人愁的是柴米油盐、房子贷款,贫贱夫妻百事哀;富贵人愁的是小三横行、外遇当道,男不节、女不贞。


他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。根据西方占星学的说法,二十一世纪很快就会进入水瓶时代,水瓶座会极大影响人们的婚姻生活。由于水瓶座由天王星守护,天王星的疏离和多变特性便投射到婚姻生活之中,其结果已经不言而喻。


可是我想,总有例外的不是吗?事在人为,我可以努力挣钱供养家庭,也可以安守本分忠于妻子。我并不想安于天命,陷身情爱的牢笼。


只是现在的局面让我彷徨失措,被动万分。


不管旧情还在不在,温雅还喜不喜欢我,既然是我拖了她下水,既然我已经知道她的难处,那我就该把她从水里捞出来,无论用什么手段。至于感情,那是以后的事。


我下定了决心,背转身靠在阳台边上,仰起脸望着杨树与楼房之间那一角青色的天空,长舒了一口气,在心里对自己喊:“努力!一定要努力!”


这时候,我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,说一万块钱的酬劳已经打到了我的卡上,工作的事情过几天另行通知。那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,我知道它来自于沈总。


看完短信,我一下子热血涌上脑门,立刻按下了回拨键。我想要把真相说明,请求他放过温雅,我想说我可以把钱都退还给他,工作我也不要了,温雅父亲的病款我会想办法筹集。我的手颤抖着,等待着电话的连通,心情紧张而又坚定,在心里一遍遍念叨着要说的话,以免接通后语无伦次。


但是,我等来的却是一声机械女音:对不起,您请求的号码已关机。


我一怔,随之恢复了冷静。


沈不希望我跟他联系,他不可能给我他的工作号码。同样,他费尽心机志在必得的女孩子,也不可能凭我几句话就放弃。我跟温雅之间的故事,一点也不感天动地,就算感天动地,也感动不了他。


我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,转而把思绪投向温雅一方。我觉得应该先见一见她再做打算。


雨下了不大工夫就停了。中午时分,我没吃午饭就走出了校园,一个人去站牌下面等车。我猜想温雅已经到了北京,由于事先已问过她,我知道她父亲入住的医院地址。


一别数年,本以为就此消失在人海,想不到马上就又能相见。想到此处,我的心禁不住开始剧烈地跳动,急切的渴望瞬间把胸口填塞得满满的。我上了车,在座位上坐好,瞧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建筑物,做了几次深呼吸,调整了一下心情,然后闭上眼睛,在心里为自己仔仔细细测了一卦,看今天下午是否真能见到她。


算命和打卦都是预测,但两者截然不同。算命是以命为预测对象,算的是人生命运起伏、福祸休咎,打卦则以事为预测对象,测的是具体人事变化、前因后果。


在东方易学体系,打卦的方式有许多种,最常见的诸如六爻、梅花易数和奇门三式,可惜这些我都没有学过,我只会使用紫微斗数的“活盘”。所谓活盘,就是什么时间想问卦就以该时间起一个斗数盘来分析,跟梅花的原理差相仿佛。命盘问命,活盘问事,算得好,灵活处自然可以取代六爻梅花之类。


我火候尚浅,不能做深入分析,但大致吉凶也能判断一二,只是得出的结果让自己沮丧不已。我发现,今天我们很难见面。


我怀疑自己分析错了,又重新仔仔细细分析一遍,努力试图找出推翻前面结论的证据,可是,结果仍然却不尽人意。


如果我有其它的预测手段,那我一定会换一种方式重新预测,直到确认这结论已无法更改,或者,努力得出理想一些的结论。这是初涉神秘学领域的人们所惯犯的通病。解读命卦发现做事不利便会反复解读,实在不行就会放弃卦中给予的启示,继续去我行我素。我很难真正下决心去做一件事,既然下了决心,别说是一张活盘,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。


在强烈的渴望与顽固的意志面前,命运,其实都是屁话。


我反复斟酌,选了一个唯一可能见到温雅的时辰,决定在那个时间走进医院大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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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复 17楼 怜卿

第9章 重逢

辗转到达医院,时间不过两点半,离我估测的最佳时间还差半个小时。


我站在熙熙攘攘的医院大门外面,扫视了一下四周,发现了几家花店和水果店,就进去买了一束花和一兜水果。毕竟是来探望病人,两手空空总是不好。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等待,等待三点钟的到来。我应该尊重自己绞尽脑汁预测的那一盘卦。可是,时间实在过得太慢,哪怕是一分钟,也漫长得像一整个黑夜。最终我还是按捺不住性子,只等了不到十分钟就急匆匆走进医院。


我先到咨询台打听,今天从杭州来的温姓病人的病房在哪儿,然后按照护士的指点向楼上走去。温雅父亲的病房是四零三,上了四楼,左手第二间就是。我两手提着东西,低着头,小心翼翼,步步恭谨。当一只脚迈上四楼,积压在胸口的那团火热刹那间急速升温,我不得不停下脚步,缓和了一下情绪。


四零三的房门紧闭着。敲门之前,我先侧着耳朵聆听了一下房间里的动静。有年轻的女孩在轻轻说话,但声音太低,听不清说些什么。我猜应该是温雅的声音,心底又是一阵不可遏制的激动。


等了这许多年,我从未想过我们还有见面的这一天。我做了一次深呼吸,准备敲门,而恰在此时,门忽然开了。


我的心突突狂跳,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,却见一个年轻的护士小姐正从房间里走出来,一转身间看见我,微微一怔,问了一声:“看病人吗?”


我略显局促地点了点头。


“那进去吧,轻点儿,别吵到病人。”


说着,她把门轻轻推开一角,示意我可以进去。我再无犹豫的余地,只好又点点头,壮着胆子走进病房。


不过,我并没有看到温雅。


房间里有三张病床,三个病人都在熟睡。另有一个中年女人坐在窗前,正端着一杯茶,见我进门,神色平淡地上下打量了我几眼。我傻傻地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,作为回应,她小声问我:“看哪家病人?”


“姓温。”我答道。


她向着门边的一张病床努了努嘴。我把目光转过去,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,面色微黄,正在熟睡。我立刻认出来,那的确是温雅的父亲。


几年前我曾经见过他,在他带温雅去办入学手续的时候。那时候人显得帅气精神,但一晃几年,经历过许多人事沧桑,再加上身染重病,已经比那时憔悴了不知多少。好在温雅度过大难,又重新苏醒过来,不然,若再失去唯一的女儿,他恐怕会彻底倒下去。


“他女儿刚刚出去了。”中年女人淡淡地说。


“哦。”我应了一声,把花轻轻放在她父亲床头,又把水果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,接着,坐在椅子上,看着熟睡中的病人,脑子里安安静静空空荡荡,什么也不想。


“你是他什么人?”那女人又问。


“他女儿的同学。”我轻轻地答道。


“大学同学?”


“高中同学。”我笑了笑,但是马上,心里产生了一丝懊悔。


她没再问什么,只专心致志喝她的茶。我也专心致志享受病房里的空灵安静。我盼望着温雅能回来,但又觉得她回来不回来已经没有太大区别。静下心来想一想,我反而不那么急着想见她了。


我拿不出钱来救治眼前的病人,只这一点,就迫使我不得不多考虑一段时间。我心里明白,促使温雅真正下决心委身于人的,其实是她重病的父亲。如果不想办法解决钱的问题,见了面,勾起往事,只会让温雅伤痕累累的心越发纠结,在考虑周到之前,不见面反而更好。


我想起自己那一盘卦,见不到便见不到吧,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。


坐了一刻多钟,我站起来,向那女人轻声道了别,推门出了病房。扶楼梯缓缓而下,我走出住院部的大楼。正准备下台阶的时候,我发现不远处停下来一辆不知什么牌子的黑色豪华轿车。车门打开,走出来一男一女。


我不经意地打量了那两人一眼,立刻便呆住了。


那男人四十多岁,虽然不太看得清五官,但看身型举止动作,跟我那位姓沈的主顾一般无二。而另一个,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,身材高挑匀称,长发披肩,一身淡蓝色的针织连衣裙,虽已跟当年那个怪女孩的穿着打扮有了天壤之别,但不是温雅又能是谁?


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相貌,但我不得不承认,她真的变得很漂亮,身段曼妙婀娜,举手投足间气韵流动,只远远一望,便足以对男人产生致命的吸引力,让人颤动的目光不忍轻移。


她再也不是当年的温雅。这是我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。


在此之前,我竟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会变,印象中她似乎永远是那个不擅打理自己的怪怪的小女孩,低调而沉默,毫不惹眼。可是眼前这年轻女孩,走在人群中间,却能像磁石一样吸引男女老少各式眼光。


其实用脚趾头也能想清楚,倘若她没有出色的美貌,怎么会入得了沈的眼睛?这年头只要肯花钱,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孩哪还少了?可沈却偏要耍弄各种手段去虏获这一颗不甘屈服的心。


只看这一眼,我便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迅速拉开。原本记忆中亲切怪诞的女孩瞬间蒸发,只剩了那位娉婷走出车门的雅致女子。这简简单单的一眼,穿越了漫长的五个春秋。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可笑。


我一度设想自己要如白马王子般救出心爱的女孩,但眼前光彩照人的公主却是我从不敢奢望的可人儿。这一刹那苏醒的意识如一道闷雷从内心深处击中了我。我不禁倒退了两步。


看着她和沈总争执着什么,我仓皇地逃入住院楼的大门,倚在楼道的墙壁上,脑子疾速地转动着,寻思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。


我太想挽救自己少年时代的那一份美丽纯洁,不让她被人攥在手里,轻轻捏碎。可我想得实在太少了。这样冒冒失失闯进她的世界,钱只是问题之一,更大的问题是,她能否再接受我,而我又该把自己放在一个怎样的位置?


我也不能让她看到我。来时只一心想见她,欠缺考虑,现在才觉得,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实在荒唐。我无从解释自己从哪里得到她父亲病重的消息,更无法解释为什么能找到这家医院。


就在我思绪无比翻覆的时候,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,那是高跟鞋轻触地面的声音。我猜测是温雅即将进楼,想也不想便慌忙蹲下身子,低头假装去系鞋带。


能远远看她一眼便已足够,我暂且放弃了相认的念头。


轻盈有节奏的脚步声越发临近,一股醉人的馨香也随之扑面而来。温雅一步步走近我,因为慌乱中我挑了个好去处,要上楼梯,这里是必经之路。思念多年的女孩就在身边,我的心跳剧烈加速,两只手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该死的鞋带,三颤两颤系成了死疙瘩。正郁闷间,却见一双漂亮的白色小皮靴停在面前,接着,我听到了一个摄人魂魄的美妙声音:


“要帮忙吗?”


这已不是五年多以前那女孩稍显稚嫩的嗓音。它圆润,清澈,带着山间清泉的泠泠水声,美妙动人。她出其不意的问话着实吓了我一跳,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很明显地颤了一下,然后,我赶紧答道:“不用。”


我竟然忘了伪饰自己的嗓音,快六年了,六年,她还会记得我的声音吗?


她没再说话,但仍在我面前站了几秒钟,似乎在怀疑我捂住鞋带的双手为何没了动作。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射在我手背上的灼热目光。之后她终于挪开步子,一阶一阶踏上楼梯,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清香。


直到她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,我才站起来,转身一口气跑出楼门,跑下台阶,跑过长长的医院主干道,跑到喧嚣的大街上,然后我沿着大街一路向西,没头没脑地跑了好长一段距离。


我的心情很混沌。在北京,我曾见过夏季风暴来临之前的天空,漫天浓重的黑墨里夹杂着滚滚黄沙的颜色,在楼层之外的远天标出一副独特的浑浊。我便称之为混沌。现在,我的心情就是这样。


我的的确确又见到了她,还跟她说了话。


我倚在过街天桥的栏杆上,望着桥下穿梭不断的车辆行人,故作洒脱地笑了一阵儿,像个傻子。然后抬起头来眯起眼睛,看悬挂在大厦腰部的太阳。


这个下午,阳光暴烈。


我伸出右手,一把擦去额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,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的八字。我开始衡量自己已经衡量过无数次的命运。这就好比隔三差五地称体重,每次都会得出不同的数值。因为我的水平每次都不同,思考的角度也不同,会在心中描绘出不同的画面。


以前我喜欢由八字衡量自己的前途,衡量自己适合做些什么,现在我衡量自己能挣多少钱,能否在最短时间内挣足我所需要的钱。到底需要多少钱,我自己也不清楚,多到能扭转温雅的困境,扭转温雅的心,如果可以,最好能扭转时间,让一切重来。


时间带给我的伤痛,无法计量。五年前我错过了她,五年后我又亲手葬送了她的幸福。如果不能把她从沈手中救回来,我会内疚后悔一辈子。可是,这就好比一个小孩,奋力要跟大人争抢心爱的玩具,我实在缺乏足够的力量。


我站在桥头上苦思冥想,努力避开金钱的主题。温雅没有多少时间让我去挣钱,首先得让她清清白白地逃出沈的掌握,钱的事情只能过后再想办法。最后我决定,从沈的妻子入手。


我立刻打通了秋天的海的手机,他最近刚刚把手机号给我。我问:“你知不知道沈总家里的情况?”


秋天的海一怔:“什么?我怎么会知道,我根本不认识他。”


我顿时觉得事情远比我想象的复杂,问道:“那他怎么知道你名字?他不是你们公司的老总吗?”


“我名字?我最近在天意社区的个人资料里填了真名,这样求测的人才信得过我嘛,嘿嘿。我跟那姓沈的也是网上结识的,就是帮他找个人办办私事。一万块的卦钱,本来我也能拿,为了补偿你拱手相让,哥们够意思吧?诶,啥时候请我吃个饭?”


原来是这样。看来为了以防万一,沈这条老狐狸没敢把私事交给相识的人办。秋天的海这边走不通,但我还剩下一条路,那就是温雅。


沈不会料到温雅会告知我真名实姓,不会料到我跟温雅会有过去的那一段关系,自然没有防备到我会在接受酬劳之后又反悔,开始极力搜集他的家庭信息。


跟秋天的海寒暄几句之后我便挂了电话,乘公交车回了学校。那时天已经黑下来,这一天水米未进,我却全无饥饿的感觉。


我在路边买了两根烤肠,吃了两口便几欲作呕,不得不把它们送到垃圾桶里。随后我接到同学的一条短信,说有人问他打听我的名字,我问:谁?打听我的名字做什么?他答:不认识,是个女生。


像我这样默默无闻的人,居然也会引起人们的兴趣,呵。我心里暗笑,爱谁谁吧,随她去。


跑了一下午,回到宿舍我已精疲力竭。猛灌了一杯凉白开,我就爬上床打开电脑。登录QQ之后,如愿接到了温雅的两条留言。


第一条问:“你在么?”


第二条说:“今天我们到了北京,已经安排老爸住了院。他下午非要带我出去,买了几件衣服,又带我去看房子,说要送我一处,我推说老爸需要人照顾,没有去。可是老爸那边问我哪来的钱交住院费,我又不知该怎么说。我不能把他拉到老爸面前,否则一定会被怀疑,老爸的病情肯定会雪上加霜。你能起一卦吗?帮我想个办法。”


看来温雅还跟数年前一样,对命卦深信不疑,只是诡异地失去了预测的本事,或者是,故意隐瞒不为人所知?从跟她接触以来的表现来看,故意隐瞒的可能性极小。虽然心中抱有种种疑惑,我仍然庆幸她肯信任我。


她所提出的问题好解决又不好解决。找个信任的朋友托付下来,就说钱是从朋友那边借的,一切便都迎刃而解,只是这个年代没有谁值得信任。况且以她的尴尬处境,如何对人说起?


我想了想,便飞速敲打键盘,回复了如下一段话:


“你去雇个年轻的男孩子做你的男朋友,就说钱是男孩支援的,暂时骗一下你父亲即可。因为考虑到要找个可靠的人,我帮你仔细求了一卦。明天中午一点整,你出医院大门,会遇到一个从那儿路过的男孩。如果相信我,不妨去找他试试。”


那个男孩当然是我。我决定制造一场巧遇,数年后的重逢,就从这场巧遇开始。当然,前提是她肯相信我的话。在我看来,她多半会信的,至少她会好奇,会在明天下午一点钟去医院大门外看一眼。


我对着电脑屏幕想了一会儿,又发出一条信息:“对了,那位沈老板的公司叫什么名字?既然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,我就从他的公司名称帮你推一下他的后运吧。”


我尽力把“大师”做到极致,抓住她的心理和欲望,一步步往外拉扯,扯出我想要知道的信息,并将她扯入我布下的局。


一整晚我心急如焚,什么都做不下去,只开着QQ等温雅的答复。我害怕温雅会看不到,设想她在什么地方上网。她应该是带着笔记本的吧?我又担心她看到了不回复,看破了我背后的花花心思。我更担心她拗不过沈,被带出去过夜,在这一夜间葬送了自己的清白。一想到这些我就开始后悔,下午为什么没有勇气站出来?


等到九点多钟,QQ一跳,我终于收到了她的回复,尽管只有简单的两句话:


“我相信你,明天中午去看看。他是华喜集团老总,一切拜托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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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复 18楼 怜卿

第10章 重逢

北京的街道如一条条喧嚣的河流,出租车在阳光与阴影编织的白浪中疾速穿行。昨天上午那点微弱的落雨暂时榨干了整个城市的水分,让阳光毫无阻碍地播撒着它的热量。


刚进五月,天气竟热得出乎意料,好在还有一点小风。


我穿了一条蓝色的牛仔裤,虽然陈旧,已经洗的发白,但看上去干净整洁,另佩一件白色T恤,这是我高中时代最喜欢的颜色。我没有加意打扮自己,不知道怎么打扮,也实在没有可打扮之处。


如她所承诺的,温雅一定会来。哪怕未必认为路遇的男孩会值得信任,一个女孩子也会好奇是不是真有这样一个人,他在预定好的时间路过预定好的地点,来跟她履行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。何况这地点就在医院门口,她只需要从住院楼走出来,在阳光下轻轻穿过一个花圃的距离。


这一次我没有去起活盘计算。越是担心某件事某个人,我越是提不起计算的精神,只怕万一遇上一个倒霉的天时,心里一向坚执的信念便会天塌地陷,而且,不管计算的结果吉凶如何,我都会一往直前不再更改方向,那何必要起盘来破坏自己的好心情?


就在昨晚,接到温雅的回复之后,我连夜在网上检索华喜集团的信息,确认这个集团的老总的确姓沈,叫沈万材,目前下属有三个公司,最近正如日中天,规模还在逐步扩大。


我怀抱一丝希望给所有网友发了消息,问他们认不认识华喜的人,接着在天意社区最火爆的八字版面发帖询问,并利用职权之便全社区置顶。这是大学期间我所攒下的全部人脉,我动用了一切可利用的资源。


网络时代的便利给了我最大的安慰,上午我收到了一条站内消息,有个网友声称自己是华喜员工。我问他能否帮我弄到沈总家里的联系方式,他回答可以试试,但需要我帮他一个忙。于是我们约好下午三点见面。


我从未如此忙碌过,见完温雅,就得抓紧时间赶往另一个约会地点。


出租车打医院门前缓缓驶过,时间是十二点三刻。隔着棕色的玻璃窗我向外面瞟了一眼,隐约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正沿着医院主路翩然向大门走来。她穿了粉红色的连衣裙,打着一把天蓝色的遮阳伞,像一朵娇嫩初绽的桃花,夹杂在闲散的行人当中,姿态优雅,款款而行。我认出那是温雅,立刻像喝了冰水一样浑身舒畅。


只是车子很快驶过,佳人一闪而逝。我叫司机把车停靠在医院东侧第一个拐角处,然后下了车。这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。我躲在一棵树下,让树干挡住我的身体,小心翼翼地望向医院大门的方向,等着我心爱的女孩走出来。


我倾听着自己的心跳,两分钟之后,她如我所愿,出现在我的视野里。那一刻,我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为之一滞,只因她的美。


她甚至连淡妆都没有画,素面朝天,唇红齿白,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脂粉的气息颜色。一头长发漆黑如墨,顺着圆润的双肩流淌而下。她婷婷而立,撑着遮阳伞的手臂裸露在阳光下,一如雪玉般晶莹剔透。粉色的裙裾在微风中轻轻飘摆,就像水波里摇曳绽放的夏日初莲。


我猜测她的身高有一米六五左右,玉腿修长纤腰柔细,一副典型南国佳丽的傲人身材。


她站在医院门口,侧头向左右两侧各望了一眼,而后轻轻挪动步子,走到医院大门的一侧,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。


这个时间是十二点五十分,还差十分钟。我有几分想立刻站出去的冲动,可是为了把昨晚的谎言做得圆满,不得不耐住性子,继续等待装神弄鬼的那一刻。她一定会将我认出来。我突然很想知道,隔了这许多年她是否还依然喜欢我。


她脸色平静,没有半分焦急的样子,大多数时候都在望着马路对面的商铺,偶尔低头看看时间,就这样,又是五分钟一点一滴地滑过。


我倚着那株大树,眼睛盯着手表上的分针秒针,正思量着五分钟后如何走出去见她,却忽然听到一声汽车刹车的声音,探头看时,却见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停在医院大门的一侧,一个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。


是沈万材。


我就像被一根尖锐的物件狠狠地在心上刺了一下,暗暗叫苦,同时,也看到温雅脸上立时变了颜色。显然,我们都没有预料到不速之客的突然出现。


沈万材挥手让自己的司机把车开进医院,然后皱着眉头,迎着刺眼的阳光向温雅走近了几步,问:“天儿这么热,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?”


温雅很快掩饰住慌张的神色,伪装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说:“等你。”


“等我?我好像没告诉你我会来。”


“我猜的,你很准时,昨天就是这时候到的。”


因为我离他们足够近,因此能看到两个人的一举一动,听到两个人的一言一语。温雅的谎话编得很从容,但语气明显得透着心不在焉。我看见沈万材戴上一副墨镜,然后伸手捉住了温雅白皙的手腕,紧接着搂住了她的肩膀,拥着她的身子转身往医院里走。温雅的手臂却条件反射似地往回一缩,借势挣脱了他的怀抱,往旁边退了一步,说:“你别这样,人多。”


“人多?”沈万材的脸色沉下来,目光里带着询问和不解,但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,便又被温雅一把挽住了胳膊。她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,仰起脸说:“我喜欢这样,这样挎着你比较舒服。”


偷偷看着这一幕,我的心像被刀剜一样的疼。收拾起希望,掩饰着情绪,笑脸相迎,逢场作戏,谁能知道她内心深处的苦楚?


看着两个人并肩往医院里走,我无比痛惜地意识到,自己的计划又一次泡汤了。很后悔自己非要等那个该死的一点钟,后悔昨晚为什么不把时间定在十二点半。我闭上眼睛,在树下做了两次深呼吸,以便让心情好受一些。我默默告诉自己,以后还有机会。


医院门口人来人往,车进车出,时间倏忽而过。


我无精打采地从树后面走出来,几步跑到医院门前,站在大门口向甬道上望了一眼,从高空坠落的希望化作感伤,自心底喷涌上来,差点流出眼泪。我狠狠地咬了咬牙,准备离开,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,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又惊又喜的呼唤:“姜云!”


我的身子猛地一震,泪水再也忍受不住,从眼眶里滑落下来。


五年以来的思念和牵挂,两天以来的懊悔和悲伤,被这如同隔世而来的一声呼唤,不经意地催成两滴眼泪,簌簌滚落。


我知道那是温雅的声音,昨天当我俯身躲避,就是这声音温润如水地发问。也只有她能在这儿叫出我的名字,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么做。要知道沈万材还在,在此时相认,她委身于人的事情就会暴露给我,而且她不知道,我跟她的关系也会暴露给沈万材,这无疑会引发他极大的警觉,再想救她脱身就会越发困难。


我一把擦去眼泪,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。一想到她就在背后,一转身就可以结束五年来思念堆积的漫漫长路,情绪的洪流瞬间便冲垮了理智的堤岸。我想我不能再犹豫再逃避,如果就这样走开我会更加痛苦煎熬,于是鼓起勇气,回过头去。


原以为隔阴隔阳,却不过隔山隔水,终有天步入同一座城市,却隔了人海茫茫。


而现在,我终于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。我惊讶地发现,我们相距只有十来步远,她就站在医院大门边上,一个人,并没有沈万材在身边。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。后来我才知道,就在我默默伤心的那几分钟里,沈万材接了一个电话便乘车离开,而我因为失魂落魄竟没注意到她。


但温雅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儿,很真实地站在那儿,脸色略显苍白,红唇微张,一双大眼睛里折射着惊喜和悲伤的色彩。


原本撑在手中的遮阳伞已掉在地上,一只手紧紧捂住前胸,像在害怕被人看到她剧烈的心跳。


可我真的看到了她的心跳,也看到长发在飘,裙摆在飘。那一瞬间我便明白,隔了这许多年,她还是喜欢我的。


我忘了涂饰几分惊讶的表情,以上演这出巧遇的戏码,但由于没看到沈万材,眼神中自然流露出几许诧异。诧异、喜悦和心中涌动的异样情愫融汇成流,在脸上心上放任冲动,让我冲口喊出那个日日夜夜在脑海中千回百转的名字:“——温雅!”

我这辈子,从未这样认真地呼唤过谁的名字。站在原地,我们隔着人流,两两相望。


我清楚地注意到温雅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而痛苦,她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要说什么,却终于没说。正当我迈步走向她的时候,她忽然俯身捡起地上的伞,转身就往医院里跑。


我一时怔住,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,叫住我却又要逃避。于是我迈开脚步追了上去。


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我们。医院长长的主干道上,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年轻女孩掩面狂奔,一个男孩在后面紧追不舍。这种戏码已很久没在医院里上演过,他们大概多半认为我们是一对吵架的情侣。


而事实永远都比想象中复杂,观望者因无知无觉而自以为清醒。


我也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,她越是要逃,我便越是想追上她,不顾一切。她明明已经认出了我,明明已经叫出了我的名字。


当我追上去抓住她一只手臂再次叫了一声“温雅”,她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,甩动长发转过脸,眼圈竟已发红,嘴里喃喃地问:“为什么是你?为什么?”


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。在她眼里,“浮云先生”的预言已经实现,她在指定的时间指定的地点遇到了指定的人,而这个人偏偏是我,这无疑对她造成了致命的冲击。以她目前的处境,她最无法面对的人就是我,可我却成了命理指引者要她拿来做挡箭牌的年轻人。


想来她已承受太多,如今再也抑制不住情绪,眼神中弥漫的哀怨让人怜惜到心碎。只是真相无法解释,我只能忍着心痛假装不清不楚:“什么为什么?我是姜云啊,温雅,你看看我!”


好像忽然觉察到自己失态,她有些散焦的眼神重新聚合,并迅速抽出了手臂,看了我一眼便又低下头,小声说:“我知道。你,你怎么在这儿?”


“我路过,倒是你,怎么会在北京?那年你被撞成植物人,什么时候醒过来的?真是太好了!”我只能装作一无所知,做出老同学数年不见在大街上偶遇的姿态,把该问的问题都问一遍。


她渐渐恢复镇定,只是说话仍有几分拘谨,用最简洁的话回答我的问题,把情况都如实告诉了我,除了有关沈万材的那部分。


我这才得知,她父亲得的是肾病,具体情况她并没说。从她黯然的眼神中我能看出,她父亲病得很重。


我们在医院主路旁的花坛边上徘徊,用十几分钟的交流来抚平各自心海的波纹。大多数时候,我们都在回避彼此的目光。两人心底的重重心事,不自觉垒砌成高墙一围,囚禁了久别重逢的喜悦,却偏要掩饰伤痛,扮起浓重的伪装。


带着疑惑,我小心翼翼提到算命的事情,她竟全不记得中学时学过命理书。看她的表情,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,一个劲儿地摇头:“不,我没有学过命理,也没要过你的八字,更不记得在山上给你讲过风水。”


我想她真的是失忆了,只是自己并不知情。为了确定这一点,我又问:“那你记不记得偷偷塞给我苹果的事?”


她脸色微微一红,低下头,伸手掐下一片嫩绿的花叶子,在手指间拈弄着,小声说:“记得。”


尔后她蓦地抬起头,肯定地说:“不过我真的没学过命理,那怎么是我能学得来的?如果真的像你说的,那时候我就学得很好,怎么还会让自己出事?算到车祸,我可以躲在家里不出门,或者请个高人给我禳解一下。”


我不禁一愣,她说的很有道理。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算不到灾难的发生,即使算到了也无法精确定位灾难发生的时间地点。五年前的温雅既然能够精确预测到灾难,那就可以采取更好的预防措施,何至于戴着头盔继续上学?


我彻底糊涂了。甚至有那么一刻,我开始怀疑失忆的人不是她,而是我。我似乎真的搞错了什么,可惜又无法回到从前,去印证谁是谁非。


回忆宛如昨日,历历在目,她的书也还在我枕边放着。我不可能记错,却对她提出的问题无法解释,只好先放一放,我想,日后也许慢慢地一切都会浮出水面。


按照“浮云先生”的指示,我是温雅借来做男朋友的人。我等待温雅主动提起这件事,但她始终在回避有关此类的话题。而站在我的角度,我只是一个不明真相的人,不可能主动挑明。最后我只能说:“我去看望一下叔叔。”


她脸上现出错愕的表情,急忙摇头:“不,不用了。”


“我不知道叔叔的病情也就算了,既然都到这儿了,就顺便上去看看。”这是出于最起码的礼貌,并非我故意要怎样。


我终究还是考虑得太少,没预料到她不会向我求助这一节。其实白痴都能想明白,她是绝不会向我坦白一切的。这是她的痛,属于她自己的痛,不愿意分担给我,也羞于分担给我。


好在她并没再拒绝我探望的请求。她默默跟在我身后,看着我买花,买水果,然后跟着我走向住院楼。我用眼角的余光能觉察到她在瞧着我,但当我转过头,她马上就低头避开我的目光。


我拾阶而上来到四楼,假意又问一遍房间号,走到病房门前准备敲门。但那一瞬间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,恍然记起我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隐患:房间里有一位病人的家属,她认识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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俺好累啊。。。本书首发《纵横中文网》,已经完本了,乐意搬运的你们继续搬吧。偶要休息,休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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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哈~赶紧的安慰安慰 ~休息休息,不急~然后再搬~愚公移山一点点来。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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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复 3楼 怜卿

看的津津有味~知不知道你(作者)这上帝手指的说法形象生动啊,末了来了句小说家言不足信也~矮油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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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克,第2页19楼第10章阅毕。好看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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俺来帮你搬~
对星盘的过度执着只会让自己化为星盘的奴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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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 真与假

本帖最后由 小熊熊熊熊 于 2011-8-5 11:21 编辑

我想我果然不适合演戏,这一场戏弄巧成拙,又是大败亏输,不但不会帮上温雅的忙,还可能暴露自己的伪装。

我害怕被人认出来,害怕温雅知道我曾经来过,那样所有努力都变得毫无意义,且会再一次伤害温雅。因此手一触及门板,我就停下来,稍作犹豫,回头对温雅说:“叔叔应该怕打扰吧?要不我就不进去了,你把东西带给叔叔,替我问个好吧。”

我能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,但她并没表示反对,默默从我手中接过鲜花和水果,轻轻说了一句:“那好吧。”

我因一时考虑不周而退缩,因临时退缩而尴尬,因尴尬而感觉手足无措。我向她投去歉意的目光,正想着说点什么来结束今天这场揪心的戏,却听病房内传出一个声音:“小雅,外面是谁呀?请人家进来!”

这是带点绵竹口音的普通话,声音沙哑,略显中气不足。温雅匆忙间应了一声:“哎!”然后有点幽怨地看了我一眼,伸手拉了拉我的胳膊,低声说:“进去吧,我爸叫你。”

极度无奈。这种情况下哪还有退缩的余地?除了祈祷昨天那位女士十分健忘,已认不出我的长相,我别无办法,只好硬着头皮跟在温雅背后,推门进了病房。

急速的心跳和窘迫的脸色差点出卖了我。正当我战战兢兢担心不已,却恍然发现,房间里根本没有那位女士的影子。我注意到,靠窗的一张床铺已经空了。我不禁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,不得不庆幸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。

温雅的父亲正半倚着枕头坐在床上,脸色蜡黄,稀疏的头发枯萎如茅草,毫无光泽,一见我和温雅进门,便抬起头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打量。

我心里再度升起一股悲伤,为温雅,也为眼前病重的老人。我微笑着叫了一声:“温叔您好。”

“好,好。”他点了点头,黯淡的眼睛里忽然燃起几分神采,指了指床边的椅子,招呼我坐下。待我坐定之后,他开口便问出了一句令我感到十分意外的话:“你,是不是叫姜云?”

我整个人顿时僵住,侧过头看向温雅,温雅也看向我,目光里同样充满不解。没人知道温父怎么会一下叫出我的名字。虽然我们曾在学校里见过面,但那毕竟已隔了很久,何况匆匆一面未曾说话未报姓名,即便记得长相,他又如何得知我叫姜云?仓促间我只好应了一声:“对,我是叫姜云,您认识我?”

“不认识,呵呵,不过我一猜就是你。”温父微笑着,声音很是和蔼,“小雅很早就提到过你,在她出事以前。”

可以想见我心底的惊讶。跟父母提到同学并不意外,意外的是能让父母在许多年后依然记得同学的名字,并在见面时开口叫出。我很想知道温雅到底跟他父亲说了些什么。

我再一次向温雅投去诧异的目光,却见她满脸羞窘,欲言又止地叫了一声:“爸……”

“我也见过你送的花。”温父无视女儿嗔怪的意思,继续一脸慈祥地看着我:“小雅出事以后,我瞧见你两次把花放在家门口,想进门探望又不敢进。那时候我已经猜到你就是姜云。”

我的身子不禁一震。长期以来我都以为自己送花探病的事十分隐秘,哪知这位老人家知道得一清二楚。我张嘴想说什么,却不明白老人说这些要表达什么意思,看看温雅,她微低着头,轻咬嘴唇,干脆不发一语。一愣神的功夫,便听温父叹了一口气,接着说道:“那时候我心情很不好,也没成想小雅能很快醒过来,原谅我没请你进门。”

我一听赶紧说道:“叔叔,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,那是我害羞,不敢进门。”

“呵呵,你这孩子确实有点羞答答的。”老人很爽朗地笑起来,看得出很是开心,“小雅考大学填志愿的事,我也得请你原谅啊。她本来一心想考到北京,但我怕她留下了什么后遗症,没敢让她考过来。”

听到这我又是一怔。温雅填报志愿,为什么要关系到我身上?这句话隐约透出的信息让我刚恢复平静的心又开始涌动,而老人接下来的一句话,则像一个不起眼的引信,彻底点燃了我心底绵延千里的火焰:“我真是没有想到,你对小雅一直不离不弃,你们俩能坚持到现在。”

我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错愕。老人竟然认为我跟温雅在交往,而且是从中学开始,一直持续到现在!中间闯过了温雅车祸后一年昏迷,历经了南北两地四年相思,这真是阴差阳错却再美丽不过的一场误会!

怎么会有这样的事!就算我曾设想过做温雅的冒牌男友,也不敢想象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。我不明白老人凭什么做出这样的结论,温雅到底对她父亲说过什么?

我转脸去看温雅,却发现她也是同样的满脸惊讶,那模样那神情绝不像是伪装而来。她也实在没有伪装的必要。同一时间她也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我,那略显慌乱的眼神明显是在问我,是不是做过什么手脚。

可是,两个人的心里都没有答案。对望一眼,我们已心照不宣。

或许是捕捉到了我们神色间的诧异,温父不无得意地一笑,像个孩子一样:“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对不对?”

接着,他神色一转变得凝重,轻轻地叹息一声:“她妈妈四年前就去世了,我这个爸爸做得很失败,但女儿心里喜欢谁我还是很清楚的,毕竟在这几年相依为命,小雅在想什么我都知道。”

听到这,又一波震惊冲刷着我的心。直到今天我才知道,温雅的妈妈已经过世了。难怪她会为爸爸做出这么大的牺牲。这是她唯一的亲人,她已经失去了妈妈,绝不愿意再失去爸爸。她别无选择。

又想起五年多前的那场遭遇,我觉得浑身上下都浸泡在悲伤和爱怜的情绪之中。这些年来,她都独自承受了些什么?

她喜欢我,我又一次在她父亲这里得到了印证,尽管尚未清楚这深沉的爱意从何而来。我真是痛恨自己未曾为她分担点什么,同时也因他父亲的误会而愧疚不已。情绪汹涌,一冲动我便准备说出真相,只是刚要开口,便感觉温雅轻轻拉了一下我的衣襟。我一怔,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殷切请求。

这时,温父似乎想起了什么,从贴身的衣袋里摸了摸,摸出一样东西,微笑着摊开手掌拿给我们看。

我发现,那是一块白色的观音玉。

这块玉跟三年前姑姑送我的那块一模一样,当时我把那块玉并一束鲜花一起放在了温雅门前,哪知她早已搬走,玉也不知去向。现在温父突然拿出这样一块观音玉,让我的心不禁为之一颤,仔细看时,果然发现那玉上面刻着两个行书小字,正是我的名字:姜云。

毫无疑问,这就是我送给温雅的那块玉,原以为已经丢失,却不知怎么辗转到了他父亲手里。我吃了一惊,不自觉站了起来。

此时温雅似乎也看清了玉上雕刻的字样,疑惑地看了我一眼。显然,她对玉的事并不知情。

“是不是很奇怪它为什么会在我手上?”温父笑眯眯地看着我,他把我的表情捕捉得分毫不差。

我只好点了点头:“嗯,这玉我是放在您家门前的,可那时候,您已经搬走了。”通过眼角的余光我能看到温雅在一动不动地瞧着我,眼神复杂到极致,我只当做没瞧见。拆穿这件事情无疑是在告诉她我喜欢她,至少曾经喜欢过她。我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。

她一定会很痛苦,为这一次无可奈何地错过。

我也会为难,露露还未正式宣布离开我,我们之间余情未了,而看现在的情况,我极可能被温父推上未来女婿的宝座。

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。我此来的目的是弄虚作假,而不是弄假成真,但目前的局势似乎已无法掌控。另一方面,我在潜意识里渴望着局势朝温父指引的方向发展,也乐于让温雅知道我对她的感情。毕竟,我是真的喜欢她。

我开始分裂成两个人,左脑跟右脑争吵,左手跟右手打架,左腿跟右腿争先迈步,直至扑地跌倒。而所有这些想法,温雅的父亲都无从知道。他对我的回答点了点头,说:“对,这块玉最初并不在我手上,是一个女孩专程给我送来的,说是代人转交给小雅。”

说到这里,他有点愧疚地看了看温雅,又看了看我:“如果我那时候把它交给小雅,她一定会不顾一切考到北京来的。为她的身体考虑,我没有拿给她。另外,坦白地说我那时候并不看好你们之间的感情啊,现在才知道我错了。以前,我的旧观念阻碍了你们,现在,我的病又拖累了你们。我为此向你们俩诚恳地道歉!”

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,他的气息变得有些不太均匀。温雅立刻担心地问:“爸,您怎么样?好端端的您干嘛说这些?”

她只能将错就错,对父亲的话表示默认。她扶父亲躺好,接着给他倒了一杯热水,喂他吃药。

我站在病床边上,有些不知所措。这完全跟我想象得不同。我原以为撒一个善意的谎言就可以解决温雅的难题,轻松,便利,不知怎么竟陷入了她父亲的情绪漩涡之中。看着她唯一的亲人因我们不存在的感情而内疚,我心里着实不是滋味。可事情阴差阳错发展到这个地步,只能让真相埋在那些饱含歉意的话语后面。

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,更不知道那位送玉的姑娘是何许人也。如果说整件事情如一个**混乱的线团,那她就是线团里引出的一根长长的线,只是她太长了不知伸向何方。

现在的我,只能稀里糊涂地把戏唱下去:“温叔叔,您快别这么说,您那么做也是为了小雅好,其实我们也没想到能坚持到今天。现在您什么都别想,赶紧把病养好才是正理儿。您健健康康的,我跟小雅才会高兴,才能放心学习和工作!”

我觉得自己把话圆得很好,俨然已把自己当作了温雅的男朋友。

温父蜡黄的脸色因兴奋而涂上了一层微红,他一把抓住温雅的手,把那块观音玉放在了她白玉般的手心里,然后目光转向我,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:“孩子,看到你,我很开心!你的玉,我就把它交给小雅了!”

我也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说不清是什么滋味。历经三年多,那观音玉还是到了温雅的手里,这真的是一种缘分吧!温父把玉交给温雅,就等于把温雅交给了我。我能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。

可我高兴不起来。一方面总觉得这件事情过于蹊跷,我生性谨慎,初次见面便被认定为女婿对我而言已超出可接受的限度。另一方面是完全没做好接受温雅的准备,我现在还有露露,好像我从来都只是在思念温雅,想救温雅跳出火坑让她幸福,却没考虑自己该以何种样的身份与她相处。

这是个很致命的疏忽。从这可以看出,我极端缺乏处世经验,没有给自己定义一个身份,就冒冒失失闯入了别人的餐桌。

温雅送我下楼的时候,我突然想到了我的那副对联:重义惜情,怎奈命犯桃花。

果然,一语成谶。

好在温雅始终没再问我送花送观音玉的事,当年的感情,我们各自已然明了,没有再细细追问的必要。只是在沉默许久之后,她突然问我:“能不能把玉暂时送我?”

我不禁一怔:“那就是你的,永远都是你的。”

永远,是相对于暂时而言,但这句话可以理解成另外的意思,好比我告诉温雅,我们会永远在一起。我承认,我一时冲动,失口了。

一瞬间温雅眼圈转红,低头避开我的目光。我忽然觉得,我们还是在网上交流比较自在。在浮云先生面前,温雅虽然算不上多么开朗但至少不会沉默寡言,动不动就眼红心碎。

她现实的境遇,注定我会成为她伤心的源头。

我抑制住自己内心冲动的情绪,假装误解了她的意思,问:“是不是需要钱?”说完,不等她答话我就一把抓住她的手,把银行卡放在她的手心里。那里面有沈万材打给我的一万块钱。我说:“你先拿去用,钱的事我来解决,先治好叔叔的病要紧,过两天我会再来。”

她立刻便要把卡塞回我的手里,推辞说:“不用,我不缺钱。”

“糊弄谁呀?你哪来的钱!”我故意显示自己对沈万材的事毫不知情,又把卡推回到她手里,并**她的手指。

我连露露的手都没有牵过,不知哪来的勇气先后两次抓住她的手。她的手很软很软,滑腻的触感让我心动不已。心里一起这样的念头,我马上撒手后退,就好像那是一块电烙铁,突然之间通上了电。

大概是怕受到我的怀疑,她犹豫了一下。我借此机会立刻说道:“答应做你男朋友只是安慰一下叔叔,我不会当真的,你不要有心理负担。站在老同学的立场上我也应该帮你,不是吗?”

通过这几句话我暗示给她两点,第一我并不知道她真正犹豫的原因,也就是不知道沈万材的存在,第二我认为她并不想跟我在一起,以此来诠释她时不时在眼底显现的忧郁和悲伤,好让她放心,她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令我生疑。

温雅听完我的话,抬起头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立刻让我领略到了何谓痛彻心扉。我立时生出想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。我想她需要一个肩头,让她安安稳稳地痛哭一场。可惜,还不是时候。

转弯进入医院主路,她停在原地,目送我走向医院大门。我走出几步远,忽然听到她在背后说了一声:“对不起。”

我的心颤了一下,且随我的脚步迈动而颤抖不已,但我没有停下,也没有回头。

我想,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。

对星盘的过度执着只会让自己化为星盘的奴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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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复 1楼 怜卿

为何格式死活调不好=。=
对星盘的过度执着只会让自己化为星盘的奴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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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复 26楼 小熊熊熊熊

不要紧不要紧,徒儿,继续替为师当帮运工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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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复 主题 全部参与者

我看了停不下来就跑到那个网站去看了,结果一口气看到今天凌晨4点半还是5点半的~ 看到了结局~
似乎结局收的有点仓促~八过确实很好看啊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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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转载] 【长篇转载】星象命理小说《人象》

回复 27楼 怜卿

第十二章 是非引路人

咖啡厅里,典雅的音乐舒缓流动,是我最喜欢的钢琴曲。我以“天意社区”著名命理大师的身份坐在这里,跟对面的客户谈“生意”。只是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秒种,我就开始对他的身份产生了质疑。
他自称是华喜的员工,但我怎么看他怎么像一个学生。学生跟上班族身上的气息是不一样的,穿着打扮眼神举止都有着明显区别。从事各个行业久了,每个人身上都会沾染一些不同的味道,这种味道虽不同于赵本山小品里厨师身上的葱花味,但也相差无几。
他面孔白净,戴一副精致的黑边眼镜,颇带有几分书生味儿的帅气。我曾经在眼镜店里见过这种眼镜,大概七百多块钱一副。看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,自有一股不易觉察的居高临下的气势。由此我断定两点:第一,他家里很有钱;第二,他可能是个学生干部,至少在学校里被老师哄着同学捧着。
换了平时,我会很乐意让他请我喝两杯咖啡,但现在,我心里只有失望和恼怒。恼怒于自己的轻信被骗,失望于对沈万材妻子联系方式的错失,这位约我出来的先生如果真的不是华喜相关人员,我可能就要另想办法。可是我已耗尽心思、用尽门路,无法可想。持续上升的焦灼感促使我毫不留情地撕破了对方的华丽伪装,我说:“你不是华喜员工。”
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,但百分之九十还是有的。
对方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一线惊讶的光亮,但迅即消逝殆尽。他笑了笑,压低了声音问:“那你看我像什么人?”
“富家公子,大学生,还是学生干部。”我知道自己第一句话命中了,接下来便不再客气,把我的判断一股喷给对方,接着,压抑住内心想扁他一顿的冲动,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咖啡,问:“你说吧,骗我出来有什么目的?”
他先是一愣,而后眼睛里流露出赞许的目光,对我竖起了大拇指:“版主就是版主,果然名不虚传!我是师大的学生,院学生会主席。先生,你是算出来的,还是看出来的?”
已经确认无误。我瞪了他一眼,低头像喝白开水一样把咖啡一口气喝干净,品了品舌尖上残留的苦涩,二话不说,站起来拎起自己的外衣,转身就往外走。
我心情很差,没工夫跟他继续啰嗦。只是刚刚迈出第二步,就听他急忙忙地在我身后说道:“我没骗你!你要的东西我能帮你弄到!”
不得不承认,这话对我而言胜过汽车的急刹车。我立刻停下脚步,回过头去,向那位已经站起来的男生投去了询问的目光。
“我真的可以帮你。”他很郑重地回应了我的询问,然后转身大步走向营业台,一挥手:“服务员,换雅间!”
我怀疑他起初根本没有跟我谈交易的诚意,害怕撞上的是个命理骗子,现在才算有了正式合作的倾向,虽然我不确定他手里是否握有我需要的筹码。
在雅间里坐好之后,重新要了咖啡,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你太年轻了,看年纪跟我差不多大,我一开始不敢相信你就是浮云先生。”
“比我年轻比我有本事的人还有很多,”我心里想,比如说过去的温雅,“进入正题吧。你怎么帮我弄到沈万材老婆的手机号?”
“很简单,我妈妈跟沈万材的老婆是朋友。”
我提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,转忧为喜。这的确简单,比找到华喜员工再曲折打听要方便得多,这种机会简直可遇而不可求。只是谨慎起见,我又追问了一句:“怎样让我相信你?”
他想了想,说:“没办法。你是大师,你可以起个卦看看,该不该相信我。”
我默然。眼前男孩的确有两把刷子,不动声色地反将了我一军。大师当然可以未卜先知,可信不可信占上一卦即可,何须做什么担保出示什么证据?这句话表明了他的极度自信,我大可以不必担心他拿不到手机号,而我担心的是,万一我真的跟他合作,解决了他的问题他却故意不再帮我怎么办?
起卦,我没有十足的把握,只能赌上一把,赌他不会骗我。因此我直接了当地伸出手去,爽快地说:“好,把八字拿给我。”
他手里一直攥有一支圆珠笔和一个黑皮本子,让我相信他找我是来算命,而不是像沈万材那样请我帮忙做坑蒙拐骗的勾当。很有一部分人相信算命或乐于算命,可他们却害怕被人认为是进行迷信活动,故此总是找个背人的角落,把算命搞得神秘兮兮。我估计这个男生便属于此类。
果然,听了我的话,他立刻展开本子,从上面扯下一页纸张,向我递过来,说:“你看看这个八字,是什么职业?”
我拿过那张纸看了一眼,只见上面写着:坤造,丙辰,庚子,庚子,丁亥。坤造就是女命,这不是他本人的八字。看来是他对我的技术仍不放心,还在试图做一番考验。如果稍有不慎论断错误,这桩买卖很可能就会告吹。我暗自捏了一把冷汗,不得不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眼前的八字。
象,一切都是象。无论看富贵造化还是职业趋向,分析八字终究要以象为根本。
丙象征阳光,丁代表星光,庚又有月亮的含义。丙丁火在八字两边天干上双双透出,中间是一派金水,便有了日月并明、星月争辉的璀璨景象。生有这种八字的人,其职业很可能与文化事业相关。月日两重庚子,这种干支重复的现象在命理上称为“伏吟”,有“呻吟”“来去”“反反复复”之意,庚子的纳音取象又是壁上土,于是这种反复便可以理解成粉笔字的擦来擦去。这样一来,这八字女主人的信息便呼之欲出。
“她是个老师。”十数秒钟之后,我自信满满地抛出了自己的论断。
从不同角度解读,可映射出不同的影像,诠释人生的方方面面。这是命理的神奇有趣之处。但读象除了扎实的基础知识,还需要强大的思维组织能力,也就是特殊天分。我天分一般,勤奋不足,水平差强人意,错误层出不穷,只是每到关键时刻我迟钝的脑筋往往突然变得灵光。
男孩吃惊非小,迅速肯定了我的答案:“没错!高手就是高手,一语中的啊!”
我有点沾沾自喜,故意亮出高手的架子,不耐烦地说:“请直截了当问你关心的问题吧,我一会儿还有事。”
我害怕他会继续考验我,考验多了总少不了犯点错误。只见他点了点头,又从本子上扯下一张纸,递给我,问:“你看这个八字怎么样?”
他的动作比原先快了些许,这是兴奋的表现,说明他从内心深处认可了我命理高手的地位。但是当我打开他递过来的纸张一看,不禁又愣了。这仍然是一个女命八字:癸亥,辛酉,辛巳,癸巳。
似乎我必须继续接受考验了,我的合作对象是个狡猾得过头的家伙。这一次我只是简单溜了一遍八字,便即说道:“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。”
男孩皱了皱眉,问:“怎么讲?”
“这八字金白水清,金水相逢,肯定是个大美女的八字。”我抬起头问道:“是你女朋友?”
爱美之心人皆有之。研命者都想从女命八字中分辨出西施和无盐,而公认的美女标志之一就是金水相逢。
男孩摇了摇头,继续问道:“你看她的婚姻怎么样?”
“婚姻不好,很可能再嫁。”我本来想说“很可能克夫再嫁”,但对克夫这种说法十分不以为然,因此就省了去。说完我着意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脸色,想揣摩对方的意图,以便搞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。只是很可惜,我没有在他脸上捕捉到任何表情变化。
男孩略一思索,又从本子上扯下一张纸递给我:“你再看这个。”
我一面接过纸页一面笑道:“你可别一会儿把本子都撕光了。”说着,我把纸页展开,发现上面又是两个八字,不过这次是两个男命,一个出生于壬戌年,一个出生于辛酉年。两个人的出身都不错,按我的判断,前者父母是公务人员,后者则生于商人家庭。看过两眼之后,我的目光便落在后面一个八字之上,因为这八字有一处特殊的标记十分抢眼。
我学艺不精,但是有些极具代表性的命理标记,仍然可以一眼就辨识出来。就好像一个小学生,面对着满满一篇文字,总可以从中找到一两个字可以大声读出,能读的字多了,就可以在目不识丁的老农民面前充先生。学八字的人,能辨识的命理标记多了,自然也可以在外行人面前抖抖威风,但偶然说中几点绝不能代表他就是神算。常有急功近利者,学而未成却跑去算命敛财,无非是以此类手段骗取外行人罢了。
在对第二个八字多看了几眼之后,我不禁皱了皱眉,抬头看了对面的男孩一眼,问:“这第二个八字是谁的?”
“不是我的。怎么?你看出了什么?”
“这个人的老婆会被人抢走。”
一面说着,我一面又把八字溜了一遍。没错,婚姻不幸的标记实在太显眼了。与此同时,我注意到男生的眼睛突然一亮,脸上显出喜悦和惊讶的表情,只是那份淡淡的喜悦一闪即逝,再难捕捉得到。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,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。
“是吗?”虽然面色惊讶,但男孩的声音依然冷静,“能看出被什么人抢走么?”
我摇了摇头,默不作声。
男孩立刻显得有些失望,问道:“看不出?”
“看得出,不过你得告诉我这两个八字都是谁的,还有,你说有事找我算命,你想算的到底是什么事?”
男生淡淡地笑了笑:“可以不说吗?这是我的一点小秘密。”
我也笑了笑:“算命是指导也是教唆,可能会起好作用,也可能会有坏影响,这要看你想做什么。如果你不告诉我你算命的目的,我不敢再继续算下去。”
按照一般人的套路,这时会以自己握有的筹码相要挟,但男孩并没这么做,只是说道:“你算命这么准,应该能从八字里面看出来吧?你看看这女孩今年发生了什么事?”
“结婚了。”我很肯定地答道,“不过,她今年的感情经历有点复杂,有弃旧迎新之象,应该是先离开旧情人再结婚。”
男孩面色沉静,继续问:“你再看第一个男命八字,今年的恋爱运怎么样?”
“会分手,即使不分手感情也不和谐。”说完,我看了男生一眼,瞬间明白了一切:“我知道了。这个八字是你的,而那个女孩是你刚刚分手的恋人,另外一个……”
我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的八字,声音因激动而变得高亢:“另外一个,他今年会结婚,一定就是你的情敌了!”
我极度吃惊。自从学习命理以来,我从未被一个命例如此震撼过。三个八字相互纠结印证,刻画了一段凄美而迷惘的三角恋,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。
我相信自己断对了。如果经验再丰富一点,早在男生拿出三个八字来的时候就应该看得一清二楚。两男一女,无非是你争我夺,想看看最终花落谁家。再说,无事不算命,既然是因为急事专门约我见面,事因必然在流年有所显示,想知对方来意仔细看八字流年就是了,何必急于询问?现在虽然判断出了对方来意,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。一方面我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算出来,另一方面,我意识到自己的确说错了话。
“没错!”男生伸出大拇指,再一次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,随后却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既然你都看出来了,我也就不隐瞒什么了。这女孩确实是我女朋友,她很爱我,本想等我毕业之后嫁给我,可是她爸妈等不及了,硬是逼她嫁给当地的一家有钱人,迫不得已,她才跟我分手。”
虽然男生说得情真意切,我心里却颇不以为然。我低着头,一面听对方说话,一面盯着三个八字大皱眉头。等男生的真情告白暂时告一段落之后,我突然抬起头说道:“我觉得事实跟你的说法有些出入。”
男生脸现尴尬之色,在他开口准备分辩之前,我微笑着对他摆了摆手,示意他不要说话。
我左手拿着写有八字的两张纸片,右手在上面比划着说道:“我有两点疑问。第一,这个女孩的八字显示,她爸妈对她的婚姻干涉力度不大,还不至于逼她嫁人。如果说她等你毕业结婚的话,明年你就毕业了,这许多年都等过来了,会等不及这一年半载?另外,你家比另一个男方家里有钱有势,她爸妈应该不会这么傻,放着好人家不要,却去挑一家次一些的。”
说完,我抬头看了他一眼:“你说呢?”
男生脸色变得有些苍白,却仍在故作镇定,想要出言辩解。我跟所有的命理师一样,极为讨厌不坦诚的客人,于是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,继续分析道:
“第二,从你八字看,你高中三年级谈第一次恋爱,对象应该就是这女孩,但你大学二年级仍有暧昧不明之象,应该另有新欢才对。尤其是大学三年级农历甲申年,对你来说是个大大的桃花年,必然有PO身(绿坝)同居之类的事情发生,但那女孩却没有,看她八字至今还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。这样看来,只能有一个结论,那就是你背叛在先!”
我语气平淡,但吐字清晰有力,句句不容置疑。说完之后我把纸片轻轻放在桌子上,看向对面的男生。现在我总算有了一点成就感,因为我看到了对方尴尬的样子。我忽然觉得很好笑。有人肯在算命先生面前谎话连篇,那一定还是信不过先生,或者信不过命术本身。我忽然想起秋天的海所说过的话。他说现代人看命,不过是寻求一种心理安慰罢了,并非真的想弄清来龙去脉,也并非真的相信天地至理。
最初的我也是这副德行。
室内的气氛有些沉闷,就像两军对垒,各自思索对策而不肯轻易出阵。
男生的情绪似乎很快就平复下去,面带歉意的微笑,说道:“你真是个高人啊,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!”
我摇了摇头,笑了笑:“呵呵,我比高人还差得远呢。”这并非谦虚之词,我跟高人的差距不只在技术方面,还有算命态度。若高人坐在这里,面对欺诳只会付之一笑,不会如我这般只图个爽快一口气说破,生生揭下对方的脸皮。我这时心里已经隐隐感到后悔,生怕对方一怒而走,不再帮我的忙。
“这事是我做得不对。我找你算命,应该把实情都告诉你,但是呢,实在是有点难为情。”男生满脸歉意地说道,“是我负她在先,在学校里跟另一个女生好上了,后来不小心被她知道了,她才一气之下找了别人。可我是真心喜欢她的!我现在已经准备跟学校里的女朋友分手了,只希望她能回心转意。今天特意来找你算命,就是想看看,我能不能把她从那个男的手里抢回来。”
我知道,是我用自己的技术赢得了对方的尊重,好在他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家伙。我故意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,盯着桌上的纸片发呆。
见我不吱声,男生又强调说道:“我这次可没骗你了,说得都是真的。”
我两只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三个八字,不发一语。
我现在心里的确很矛盾。之前我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但刚刚才知道自己不禁错了,而且错得离谱。我说第二个男命的妻子会被人抢走,这不就等于教唆男生去把这个女孩子抢回来吗?何况为了逞一时意气我还力证自己算命有很高的准确率。我的准确率越高,对方越信任我,我教唆的嫌疑便越大。
我看得清楚,这两男一女的感情纠葛远远没有结束。这若是命里注定,那今天我无意中泄露这点命运走势给对方也就是命里注定的了,但倘若我不开口,这三人命运如何发展便与我全不相干,可是现在,我发现自己由一个局外的先生摇身一变,就成了一个代老天爷指点江山的狗头军师,成了决定三人命运的人。
用佛家的话讲,我已经干涉了别人的因果。我突然觉得自己上当了。如果不是还有求于他,我肯定会跳起来大骂三声贼老天。
一命二运三风水,四积阴德五读书。我认可它们对人生的影响力,而诱导男生去拆散别人家庭,这绝对有损阴德。
从这个角度讲,我将温雅骗入火坑已经于阴德有损,现在为了帮她又摊上这样一码事,或许这就是因果的转移吧?就好比从一个陌生女孩那里拆下一块墙,补在温雅家的墙面上。
转嫁了这一段因果,就像转嫁了温雅的厄运。想到这一节,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。
那男生见我迟迟不开口,忍不住又追问道:“我记得你刚刚说过,这第二个男命会被人抢走老婆,具体发生在哪年?”
我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他,神色郑重地说道:“我可以告诉你,但必须是在你帮我拿到手机号之后。”
男生一怔,随即笑道:“大师不愧是大师,不光算得准,心计也厉害。好,成交!”
说着,他向我伸出右手掌。我会意,也伸出右手隔着咖啡桌与他击掌。
走出咖啡厅的时候,我心里暗叹,这都是命吧。有些人一辈子不算命,或是算了命也不当真,就像瞎子一般摸来摸去,最终走得仍然是命运刻画好的那条路。有些人总是算命,总喜欢有人提着灯笼为自己照亮前程,却无辜地拉一个提灯笼的人进来。而我这一次,显然是为别人堂而皇之地提了一次灯笼。
照亮别人的路,烫伤自己的手。我,心力交瘁。
对星盘的过度执着只会让自己化为星盘的奴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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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 双面

下午2:43,温雅:“先生你在不在?”
下午2:45,温雅:“我遇到了你说的年轻人,可他竟然就是我喜欢过的那个男孩。你还记得吗先生?你一定记得对吗?你一定知道那个人就是他所以才让我去等他对吗?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下午2:50,温雅:“先生我很难过,我真的好难过,可又不知能跟谁说,千言万语都形容不出我心里的痛……你为什么要让我再遇到他?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他喜欢我?爸爸居然又把我托付给他,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为难吗先生?”
下午4:20,温雅:“能帮我想想办法吗?你一定有办法的,告诉我好吗?我该怎么做?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呀!我已经受不了了,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……你知道吗,医生刚刚对我说,爸爸的病没希望了……”
下午4:42,温雅:“我刚刚痛哭了一场。沈来了,我像个疯女人一样把他赶走了,我没心情应付他,一点都没有。如果换不回爸爸的生命,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?我为什么要这么做?你说我自贬婚嫁地位就能获得幸福,我的幸福究竟在哪呢先生?妈妈离开了,爸爸也要离开了,我孤零零对着一个不爱的人,他还是别人的丈夫我无法依靠无法拥有,我的幸福究竟在哪呢?难道钞票就是幸福,房子就是幸福?”
下午4:47,温雅:“还有,我努力去遗忘的人你却又叫他出现了!你想让他干什么?你想让我怎么做?就算我想跟他在一起也不可能了!爸爸住院、透析、用药,已经花了沈很多钱,而且还需要花更多钱,我会不惜一切维持爸爸一天少似一天的生命!不惜一切!”
……
这就是我QQ上的六条留言,温雅宣泄般的留言。面对我时沉郁冷静,一转身间落泪凄惶。
我坐在电脑前面,每点一下鼠标,每弹出一条消息,心就往下沉一寸痛一分,直到我的手开始剧烈地打颤,再也握不住那小小的鼠标。
电脑桌上放着我从食堂打来的饭菜,是我最爱吃的水煮鱼。今天见到了温雅并有希望拿到沈万材老婆的手机号,我决定犒劳自己一下,吃自己两天来第一顿正式的晚餐。又因为担心温雅会来网上找我,所以带饭回宿舍看她的留言。
全部看完了,我愣了半晌,然后重新端起饭盒,开始用力往嘴里扒饭,一口一口,全无味道,不经咀嚼就咽进肚里,直到被鱼刺卡住了嗓子。
我翻身跳下床,俯身对着字纸篓一阵狂咳,咳得我直掉眼泪,咳出了一堆白花花的米饭。然后,我扶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息。
或许是两天没怎么吃东西的缘故,我浑身无力,觉得心口上被什么东西压着,喘不上气来,甚至眼前开始一阵阵发昏。幸好宿舍同学都不在,不然他们一定会把我抬到医院里去。我暗自庆幸,并扶着墙站了好久,脑子里却全是温雅哭红的眼睛。
我啊,我究竟做了什么?什么是对的?什么是错的?
感觉好一些之后,我掏出手机,拨响了家里的电话。一阵待机铃声响过之后,是妈妈温柔的声音:“喂,是小云?”
“嗯,妈,我想……”我本来想说“我想要点钱”,但是,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地变了调,我说:“我想家了。”
我的家并不富裕,供给我读书已经竭尽全力,绝对拿不出温雅急需的那笔钱。
或许是听出了我嗓音中的虚弱无力,妈妈关切地问:“怎么了?是不是病了?想家可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。”
“小感冒,没关系的。我想一次家你们就奇怪啦?好吧,那我不想了,以后都不想了啊。”
我跟妈妈聊了一会儿,然后挂掉电话,抱着脑袋走到阳台上。夕阳已经淹没不见,连余晖都不剩半点。白杨树撑起一片蔚蓝,蔚蓝中裹着半弯的月亮,它淡淡的,像一片云。不管阴晴圆缺,每天都照常升起。
我平复心潮呼吸暮色,认真思考温雅提出的那些问题。站在浮云先生的角度,该怎样回答她?
先生想让姜云干什么?想要温雅她怎么做?
浮云先生是个高人,应该能预料到一切的变化,预料到姜云会想办法帮助温雅,可是能帮成吗?
难道要敷衍说,天机不可泄露?
我想来想去,最后给室长发了一条短信,要他再帮我带一份饭菜回来。不管怎么说我得填饱肚子,我已经太久没吃东西了。我还得做事,得振奋起精神。
室长回来得很快,带了我预定的今晚第二份晚餐。我坐在桌前开吃,一面吃一面问他:“有钱吗?借我点。”
“借多少?”他操着一口广东味的普通话问。
“十万吧。”我淡淡地说。
“呃!你不如把我卖了算啦,看够不够你的零头。”
我抬起头看了看他,一拍大腿:“你这句话提醒了我,你觉得卖肾这买卖怎么样?一个肾能卖多少钱?”
那家伙像看火星人一样打量着我:“你哪需要这么多钱?是不是女朋友被人绑架了?呃对了,她好像好久没来找你了。”
我低下头,继续津津有味吃着我的饭:“是啊,你说对了,我女朋友被绑架了,我去帮她赎身。”
说完,我又猛地抬起头,指着他的鼻子开始笑,大笑不止,又把饭喷了一桌子。我说:“你TMD真是天才,连这都能想的出来!”
似乎被我的举动搞晕了头,他跑到宿舍门口,睁大眼睛盯着我,手扶着门板时刻准备逃跑。他问:“你,你是不是真没钱花啦?要不,跟我一起去卖保险?”
“好啊,”我慢条斯理地答道,“有情人险吗?”
“什么叫情人险?”
“保险嘛,有险就要保,情人们相爱未必能相守,总会有生离死别的危险,为啥不保一保,也要拯救一下牛郎织女嘛!”
室长若有所悟,点了点头,又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”
“没有?没有还卖你个大头鬼呀!”我对着他又是一阵放肆的大笑。我想我是真的疯了,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笑,笑得心里好痛,笑得心脏直抽筋,像被人拿着放羊的鞭子,一鞭一鞭抽在心坎上。
我正笑得热闹,笑得室长满头大汗不知所措,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蛐蛐的叫声。转过头一看,电脑上的QQ又在跳了。我赶紧抓起鼠标点开,屏幕上立刻弹出一句话,它来自温雅:
“你这个骗子!大骗子!”
我不禁愕然,但转念一想,这个评价对我来说再合适不过,我的确是个骗子,以大师的身份,以命理的名义,骗温雅,也骗自己,骗得温雅不认识我,骗得我也不认识自己。
可这话从温雅口中说出来让我难过。多少年沉淀思念品味悲伤,换来一段阴差阳错的相遇,为什么要把错误都归结于我?如果不是她这么莫名其妙地相信命运,如果不是她为了给父亲看病急得神经错乱,我哪来这种机会招摇网络、放肆欺诳?
在这个世界上,再也没有人比我明白她内心的寒冷,我多想在QQ上回复几句温暖的话让她不再瑟瑟发抖,但是打成方块字却突然变了味儿。我想我是压抑得过分了很想放纵一下,居然会问她:“你有没有觉得,你也是个骗子?”
我害怕看到她的回复,怕她伤心的字眼会阻止我委屈的宣泄,因此不待她回答,我发狠似地敲着键盘,倾泻着不知从哪源源滚出的愤懑:
“其实命运,只是人们自我欺骗的工具!”
“逆境中问前程,面临选择卜吉凶,妻子生产定时辰,孩子降生起名字,租买房子看风水,结婚搬家选日子,通通都是自我欺骗!大师们无论真懂假懂,他们只要说吉利话一句两句,人们就心花怒放,心安理得!大多数情况下,大师只是一个媒介,满足人们自我欺骗的欲望!”
“我也不例外,我也只是个媒介,通过我的指引让你实现你的自我欺骗。”
“现实逼迫,你走投无路,内心早有了选择,但背弃理念,割舍情爱,你痛苦不安,需要借助命理来让你的选择名正言顺,告诉你这就是命中注定!”
打字打到这里,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秋天的海,我想他的话是对的,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早已认可。温雅她潜意识里早有抉择,找到我只是想寻求一个心理的解脱,尽管她自己未必清楚。
命中注定,多好啊,一句命中注定,就可以掩饰多少无奈,多少脆弱,多少现实的悲哀!
也许,这才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。
咬紧牙齿,紧闭双眼,我残忍地打出了最后一句话:“因此骗人的不是我,而是你自己!”
姜云的突然出现,打乱了温雅内心的平静;父亲的重病不治,掀起了温雅情绪的狂澜。她需要宣泄,而唯一宣泄的对象只有我——浮云先生,这唯一参与了她命运抉择的人,也是唯一的知情人。
在一连串发完所有消息之后,我突然在想,她如今责怪的也许并非浮云先生,而是将所有指责指向她自己,指向网络上一个虚幻的符号。孤零零站在自己的命运中间,她懊悔,痛苦,彷徨,无助,只好如此。一想到这些,我的愤懑在瞬间蒸发,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多么伤人的话。
这只是一时冲动,冲动是魔鬼。每个人的另一面都是魔鬼。眼下,魔鬼在满足了自己的欲望之后,蜕变成人。人面对魔鬼打碎的满地残骸,心悸不已。
我究竟又做了什么?
我早已收敛了癫狂,不再笑,不再打字,只对着电脑不安地期待,期待着温雅的回话。良久之后,她回复了我三个字,沧桑到令人落泪:“对不起。”
我最怕这三个字,真不如骂我一顿来得舒服,好在我打字之前,她立刻发来了第二句话:“可我真的后悔了,真的。”
简简单单,却让我听到她心脏破裂的声音。后悔,说出这两个字,需要多么大的勇气,多么深刻的悔悟在煎熬着她的心事。
我两个大拇指掐住太阳穴,胳膊撑在桌面上,想象在另一端的电脑前面,一个兰花般的美丽女子,如何看我残忍地肢解她的悲伤,抹去泪水,艰难打出如许脆弱的文字。
温雅,她离我记忆中那个怪异却坚强到令人费解的女孩越来越远,两个影子几乎完全无法重合,可越是这样,越是让我心底涌起无尽的怜惜。现在的她,才还原成一个真正的凡间女子,唇红齿白,有爱有恨。
我决定去医院找她。长夜漫漫,键盘冰冷,我害怕她的心会一点点僵死。可就在我关上电脑收拾饭盒准备出门的时候,手机忽然响了。我那位合作伙伴打电话告诉我,手机号已经到手,约我去学院路公交站牌见面。我立刻答道:“马上!”
夜色刚刚降临。我风风火火赶到了交易地点,那男孩正等在这。我们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,他拿出手机,问我:“要不要我先拨一下给你看?”
我明白他的意思,是怕我不肯相信他的号码是真的。我笑着说:“不用,我相信你。”
“嗯,不过我有个问题,你能不能告诉我,要这个手机号到底想干什么?”
“呵呵,帮朋友办点事,绝对不是坏事。”
“行,我也相信你!”
他颇有气度地拍了拍我的肩膀。我们两人相视一笑。这位公子哥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,虽然他像其他纨绔一样有着玩弄女孩子的恶习。他帮了我,我就应该有所回报。但是在公布他关心的预测结果之前,我还是警告了他一句:“你要对你爱的女孩负责任,夺回她的感情以后一心一意对她。我总觉得是你的好胜心在作怪,你只是想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。”
“有这方面的原因。”他并不回避我的问题,“但更多的是因为我还爱她,我就是想要她。”
我心里想,希望如此吧。按照我的预测结果,我分析了他可以采取行动的时间,这就好比告诉他何时会下雨何时放晴,何时可以出门远行。趋吉避凶,相时而动,这是易命之学真正的意义所在。
刨去之前给宿舍同学催桃花,这是我真正第一次帮人泡女孩子。本来我不屑于做这种事,但是,他又何尝不是帮我抢回我想要的女孩,虽然我未必敢要。
分别的时候,我们两人很默契地握了握手。他说:“有事可以找我。”我笑了,也说:“有事你也可以找我。”
一转身的功夫,我立刻拨响了那个电话。就要跟陌生的总裁夫人打交道,我搜肠刮肚寻找着合适的语句,思考该怎样让她出来跟我谈一谈。倘若她不肯见我,仍然是白费心机。
夜幕下的马路边,熟悉的等待音撩拨着我的心跳。
对星盘的过度执着只会让自己化为星盘的奴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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